139.第二十三章(1/1)

订阅率不够真实和虚妄, 应当如何区分才好?

也许, 根本就不能用“虚妄”来定义。因为都是真的,都是在过去的时间里切实发生过的事情。

对于当事人,亦或者以另外的角度看到这一切的“我们”来说,那些画面还能够清晰地浮现。

就比如吉尔伽美什。

王至今还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。

被他用“那家伙的本质可没表面看着那么纯良”来形容的恩奇都, 他独一无二的挚友恩奇都——就因为他们之前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“神罚”而失去了生命。

“开什么玩笑……”

“不能原谅……不可饶恕……怎么会让你死去!”

开什么玩笑。

开什么玩笑!

不久之前, 还斗志昂扬地对他说“要认真地和你竞争了”的恩奇都, 此时竟在虚弱中破碎,就要回归泥土的形状。

实际上, 到现在吉尔伽美什都没意识到恩奇都所说的“竞争”究竟是指哪一件事,唯一占据他内心的便是无尽的后悔。

他应该及时对挚友越来越明显的变化进行夸赞, 说着类似于总以兵器自诩的顽固分子总算活泼些了这种戏谑话,但是。

“恩奇都, 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死亡,而不是责怪。你, 难道——”

王的悲痛在话音中彰显无疑,与其说是对恩奇都的责怪,倒不如说是他的自责。

然而, 就在眼前。

沉默, 沉默, 沉默之中,恩奇都终于开口了。

恩奇都说——

“吉尔, 他来了。”

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句话。

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, 正在激烈的碰撞中向这里奔来。

恩奇都是看不见吉尔伽美什的面容的。

他太过虚弱, 身体崩溃的速度正在加快,但某些特定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,能够清晰地分辨而出。

“我怎么会责怪你们,我又怎么会怨恨你们。”

“只是有些……遗憾,而已。”

这个时候,晚了一步才赶到这里来的那个男人终于闯了进来,带着外界冰寒刺骨的风。

到底发生了什么,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——大概会有人发出这个疑问吧。

事情,只能从不久之前说起。

埃迪第一次听到“天之公牛”和“伊什塔尔”这两个名字,还是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。

他其实早就见过伊什塔尔,却压根就没把那日扫一眼就忽略的妖娆女神记在心上。

这一次也一样,名字听完就搁置在一边,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的埃迪感到了手痒,捏了捏拳头,只问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句话:“所以说,又有厉害的家伙需要收拾了?”

“没错。”吉尔伽美什颔首。

“埃迪,一起去?”稍稍有些意外的是,这次是恩奇都率先向他提出的邀请。

埃迪的目光只在恩奇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小会儿,便爽快地一笑:“好啊!”

求婚失败那点挫折也早就被埃迪忘了,他既然说了从此之后把恩奇都当做朋友看待,那就真的只是朋友,不需要耿耿于怀。

而关于“天之公牛”,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埃迪的眼里就只是一个代号——即将被他和挚友们除掉的猎物的代号而已。

他不在意这天……啥牛意味着什么。

只要那两人提出来,或者不提也没关系,他就会去,并且不留余力地帮助他们。

被女神伊什塔尔任性地放于大地的天之公牛可堪这世间最大的灾祸,它会带来滔天的洪水,将人类的文明吞没。

而且,天之公牛是那般地强大,甚至远超了埃迪曾经杀死的芬巴巴。

这一次,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人类与最强的神造兵器联手,才将天之公牛杀死。

详细的经过就不多加阐述了,只需要知道,过程十分惊天动地,最后,他们三人都是筋疲力尽,齐齐躺在被天牛的血浸没的地上,过了许久才缓过来。

在齐刷刷躺在地上回复体力的过程中,这三个人还是在交流的。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——畅快!虽说像现在这样躺在泥地里很不符合王的形象,不过,能和你们两个并肩作战一场,也可以抵消本王心中的不爽了。”

“是啊是啊……无论什么时候,吉尔伽美什的笑声都好吵啊。”

“给本王闭嘴。”

“我不。”

“闭嘴。”

“多大的王了,幼不幼稚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在这真的可以叫做幼稚的无聊对话中,冷不防地响起了额外的声音。

“——噗嗤。”

埃迪:“笑了,绝对有人在偷笑吧。”

吉尔伽美什:“可以老实交代了,恩奇都!你又在笑什么!”

在这里再具体说明一下,他们三个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倒,实际上是并排挨在一起的。

吉尔伽美什在最左边,中间是埃迪,而此时,在最右边的恩奇都睁着眼,定定地望着阴云散去后恢复湛蓝的天空。

埃迪偏头望过去,忽然发现,恩奇都漂亮的绿发早已经乱糟糟的了,白袍也被天牛的血染成了红色,眸子里倒映不出蓝天的轮廓,可他的唇角微微翘起,却是露出了极轻的笑意。

“不要误会啦,我才没有嘲笑你们呢。”

“只是有些……遗憾,而已。”

吉尔伽美什皱眉:“遗憾什么,天之公牛不是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么?”

恩奇都道:“嗯,是呀,真畅快,也真欣慰。”

他似乎藏着心事,这样的表现落在恩奇都身上,着实有些异样了。

埃迪敏锐地抓到了一点影子,虽然还是不清楚恩奇都到底在想什么,但他也不纠结,直接就问了:“怎么了,心情不好?”

“……唔。”

恩奇都转眼看了过来,无法映入天空的蓝色的那双美丽的眸子,却能留下某个银发金眼的男人的影子。

没有再开口,但就是看着询问他的人。这就是默认了吧。

默认了心情不好。

埃迪稍稍犯了一会儿难,但随后,他就想到了办法。

这时候体力还没有恢复,他站不起来,但稍微抬抬手还是没有问题的。

随后,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就发现,也不知埃迪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大捆花,窸窸窣窣拆成了不怎么均匀的两半。

他把分量最足的那一半递给了恩奇都:“来,你喜欢的花。看一看,心情就好了。”

剩下的那一小半,自然就是吉尔伽美什的了。

吉尔伽美什盯着花:“…………你这是什么意思。”

埃迪含含糊糊:“本来准备在求婚成功后取出来讨人欢心的礼物,后面的内容我就不说了。反正,放着放着就忘了,干脆今天全部拿出来吧。”

原本准备给情人的花,终于以朋友的身份送出去了。而且,既然两个朋友都在,他也得公平公正,不能偏心——不着痕迹地偏那么一点,应该没关系吧?

毕竟本就是送给恩奇都的。

除了这些,埃迪也没有想别的,他就是想要让恩奇都高兴而已。

可是,出乎意料。

恩奇都并没有接受这个礼物。

“笨蛋。”

埃迪:“等等,你这是第几次说我笨蛋了?!”

恩奇都偏着头,唇边的浅笑渐渐加深,却还是不给埃迪说明他真正的想法。

想说明似乎也不行。

因为,恩奇都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明白。他只是心里清楚,并且,能够品味到那陌生而甜美的滋味而已。

“这个时候,送什么花呀。”

虽然这么说,但是,他却从埃迪的手中抽出了小小的一朵黄色的花。

恩奇都的手肘也缓缓地伸了过来。

他把嫩黄色、花瓣尤为娇小的花儿插在了埃迪的耳边,将手收回的时候,指尖似还若有若无地撩起了几丝银发。

埃迪微怔,直到耳边轻微的痒意散去,都没能反应得过来。

而反应过来之后,他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扭头,也不能动弹了。动静若是大一点儿,这小花肯定得掉。

“真是坏心眼儿。”

他便是无奈地笑了一下,宠溺一般地默许了。

恩奇都也对他微笑。

然后……

埃迪的笑意还未收敛,似是无比幸福地笑着的恩奇都,就在他的眼中……

破碎了。

第十章

危险的蛇怪被打倒了,目的顺利达成。

虽说中途——因为某些人完全没专心而浪费了不少时间,但结果总归是好的。当然了,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。

蛇怪死后,扎满冰锥的尸体就像是放大版的刺猬,姑且还能看得进去。

而又过了一阵,等冰慢慢融化,已经有一些血水浸入土壤,一股又腥又臭的气味顿时扑鼻而来,连带着整个土地的颜色都变得发黑起来。

恩奇都注意到了这一点,眉头开始皱起:“蛇毒把泥土污染了,如果不处理的话,这里再也无法生长出植物,附近的动物也会受到毒的影响。”

埃迪:“呃!”

他方才完全没有想那么多,都打算轻松愉快地打道回府了。结果此时才突然想起,根据之前的观察,恩奇都很喜欢包括动物和植物在内的自然。

虽然想要斩杀怪物,不弄出血是不可能的,但埃迪这一招阵势太大,几乎让蛇怪体内所有的血液全都喷涌而出。

如果再等一阵,让冰全部融化,不止是这片森林,连外面的田地和村庄也别想留着了。

“哼,这等劣等的生物就是麻烦。”

吉尔伽美什开口了,话音依旧傲慢,但从意外地显露出严肃的表情来看,对于蛇毒可能造成的影响,他也感到稍微有一些棘手。

“趁这些冰还没有全部融化,把尸体和被污染的部分烧掉……唔,不行。”

埃迪疑惑道:“为什么不行?”

吉尔伽美什:“难道你想指望本王亲自用什么无聊的魔术吗!”

埃迪:“魔术?你们这儿也有魔术啊。”

吉尔伽美什当然会魔术,论其造诣,还相当地不凡。

但这位王的任性在这里也彰显无疑,他从不承认自己也算是神代古代的魔术师中的一员,对于所谓的魔术,基本上从来都不会去用。

没有提前想到污染的问题,这一次确实是他们考虑欠妥。

话说回来,吉尔伽美什虽然拒绝使用魔术,但对遗漏事件坐视不管更不可能。

然而,就在思考其他办法的时候,埃迪托着腮,忽然道:“好吧,既然是我搞出来的事儿,那还是让我自己来收场。”

不用其余两人问他有什么办法,埃迪就冲天空高喝:“快点下来,卢卡斯!”

卢卡斯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,不过是在埃迪严令它必须跟来的情况下。那只比人类还狡猾的鹰大抵是不高兴,一路都在上面飞着,不肯露面。

此时埃迪突然呼唤它,就算不高兴,大哥之令也不敢不从。头顶狂风席卷,黑鹰顿时自高空俯冲而下。

而此时,埃迪已经做好属于他那一份的准备工作了。

蛇怪瘫倒的尸体只在这么短的功夫内就开始腐烂,在腐蚀进一步加重之前,埃迪把尸身、尸身下所有被毒液污染的泥土全都冻了起来,放眼一看,就像是一尊偌大的冰山。

恩奇都抬头,刚好看见了熟悉的猛然降落的黑影。

意想不到的是,卢卡斯似乎是要在冰封住蛇怪遗骸的冰山上降落,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。

它从冰山之巅掠过,并没有触碰到冰块。

可卢卡斯从那里飞掠而过,偌大的冰山就神奇地消失了。原地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深坑,连点冰渣都没有留下。

“这是……空间转移的魔术?”

“差不多,反正一个意思。”埃迪也不掩饰,直接就道:“不然你们以为卢卡斯偷来的东西都放在哪儿?”

“尸体就暂时放一放吧,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地方,我再让卢卡斯丢掉。”

还有些事情他倒是没有自己揭露,但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不傻,都能猜得出来。

埃迪,显然和卢卡斯有着相似的能力。

这个男人不喜欢掩藏,但对于自己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地提起太多,他的背后还有不少谜团。

诸如他总是说起的“老家”究竟在哪里,他的背景,实力……种种都尚未清晰,用吉尔伽美什现在脱口的一句话来说,也就是——

“你倒是藏得挺深啊。与本王一战,竟然还没有完全拿出真本事?”

对于埃迪的来历,吉尔伽美什早就察觉到了古怪,但并没有打探的兴趣。他在意的就只有那一点。

埃迪摆摆手:“你不也一样嘛,谁也别说谁。”

“不过。”他又说:“要是哪天你想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,我也奉陪。”

交谈就暂时在这里结束,接下来,他们总该回去了。

临走之前,恩奇都还在被破坏了一部分的森林中额外逗留了一阵。

他跪下,抚摸着似乎被寒气冻得萎靡的野草的边角,硬是让埃迪看得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。

可恩奇都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指责他,而是真心地安抚这些受伤的生灵。

“暂且忍耐一下吧。”恩奇都这样轻声说着:“幸好,春天已经到来了,你们还能得到新生。”

“是啊。”吉尔伽美什也接口,虽是面色冷淡的模样:”等我们回去,春祭也要开始了。”

埃迪:“你们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。春天就算了,春祭是什么玩意儿?”

吉尔伽美什:“一年之中最重要,但本王觉得毫无举办价值的节日。”

他似乎真的对这个所谓的节日没什么兴趣,用最简洁的话给埃迪解释了一下。

听完。

埃迪:“……”

埃迪:“我去!”

“你们这里的人真是——不仅穿得这么奔放,连祭奠上都要当众搞这种事情?”

埃迪觉得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。

好歹是个男人,床上那些事情他虽然没做过,但也是知道一些的。没想到是,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奔放,要以性交作为祭祀的神圣形式。

对此,他只能表示:“厉害,太厉害了,这就是文化差异吧,我——越来越欣赏你们了!”

“嗯,到时候一定得去……”

猛然间发现,恩奇都竟然在直直地盯着他看。

少年模样的人偶面上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的,但眉宇间皱起的些许纹路却极其少见地流露出一点心绪。

碧绿色的眸子清澈见底,埃迪发现,自己的影子就印在了那里面,连一时噎住的僵硬都刻画得分明。

埃迪:“……”

毫无疑问,他还有一小段突兀的沉默。

但那也情有可原吧,恩奇都,肯定能够理解。

曾经显露过的、仿佛要将冰冷空洞的心融化的火焰再度在男人炽金的眼瞳中跳动,险些压抑不住,把其实没有忍多久、但他自己觉得有几十年那般难熬的热情全都宣泄出去。

啊,那可不行,计划不就打乱了吗?

所以,埃迪面不改色地改口,没有咬到舌头:“吉尔伽美什,那天我们一定得找个僻静的角落畅饮啊。”

“祭典有什么有趣的,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!”

在小弟们发现情敌越来越多因爱生恨之前,埃迪潇洒地死了。

啊,说到这里,还需要把扯回前面的话题。

他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。

最强的范围在于人类的层次,虽然可以突破到超越人类范畴的高等生灵的程度,但终究无法与真正的神明抗衡。

他是神的敌人。

神忌惮他,要借助当代被称为英雄的人类之手将身为人类的他置于死地。

因此,埃迪死了。

背景是刀山剑海,乌黑的血液与残缺的尸体污染了脚下的土壤。他的银发污浊不堪,他的头颅支离破碎,他的身躯被利刃穿破,然而,这个男人直至咽气的那一刻,已用一国的军队为自己殉葬。

男人的鹰在死寂般的战场上空盘旋,哀鸣声无比凄婉。主人死去的那一刻,鹰俯冲而下,又宛如一片轻羽,撞死在了男人的身边。

——终于……

——这个人类……

——阻碍,从千年之前延续至今的心头之刺……消失了,破灭了,迎来了只要是人类都会得来的死亡!

多么愉悦。

多么欣慰。

“太好了,太好了!”

残存的寥寥无几的士兵在欢呼,即使在此之前,他们的双腿瑟瑟发抖,根本不敢向前踏出半步。

“王啊,将这个男人的尸首悬挂在城墙前吧,警示世人这就是违抗神明的下场。”

派遣出军队剿灭神的敌人的这位国王,名为所罗门的男人,听到了他的魔神柱的谏言。

“……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。”

所罗门王如此说着,亲自收敛了男人破碎的尸身,用魔术的火焰烧毁了他和他的鹰。

这个男人。

他早就该死了。

他的死亡是好事,每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,都应当高兴。

连神都落下了定论。

可是……

神是无所不知的吗?

显然不是。

最先知道埃迪的死讯的人,自然就是所罗门。

被神创造出来统治国家的工具——没有人心的所罗门王焚烧男人的尸体时,面上没有任何表情,更没有流露出半分的情绪。

‘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你也在嘲笑我。’

他只在心中默想。

‘我不明白。’

他不明白。

映入无波无澜的瞳孔中的火焰炽烈,一如死去的这个男人的性情,张扬而炙热。

那火焰从瞳孔灼烧至血肉之中,烧到了袖下不自禁竟然捏紧的拳,掌心裂出了深而刺目的血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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